文獻處理實驗室 專案計畫

行政院科技顧問組 委辦研究計劃 1998年2月

第五章 網際網路內容的傳播理論探討
    ──從「傳播即文化」的向度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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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瀛春

壹、緒論

一、前言

在台灣,網際網路(Internet)的使用者正與日俱增;從1996年底的70萬用戶增至1997年8月底的140萬戶,而此數字亦將因政府的「三年三百萬人上網」及「送e-mail到中小學」等政策急速增加。根據國家資訊中繼站(暫譯,National Cache)去年11月的統計,平均一天的網路進出資訊量為1.5GBytes。而教育部電子計算機中心的統計,台灣區學術網路(TANet)去年9月一個月的資訊進出量則有約29.26G Bytes。

從這些統計數字來看,網際網路儼然成為國內重要的新興媒介。但是網際網路的使用者是誰,使用者的行為規範為何,網際網路的內容有那些,其傳播效果如何,以及網際網路傳播的文化意涵為何,都不是統計數字可以概括的。近二、三年內,國內學術界,尤其是社會科學方面,開始研討網際網路加速成長之統計數字背後的社會文化意義;亦即針對有關網際網路使用者、內容、效果、法規及其社會/文化的意涵等研討。但是,相關研究幾乎不曾深入探究和網路內容與社會/文化密切有關的根本問題─網路內容的文字與語言問題及其與文化的關係。

二、網際網路的中文問題

其實,在1970年代初期,國內即已開始中文電腦的研究,其中除研發中文鍵盤、中文輸入等技術外,亦注意到電腦科技與中國文字的關係。但是,在科技優先、經濟掛帥的國家政策思維下,電腦、資訊工業的發展及相關科系的教學研究,都以電腦科技的硬體、軟體(指狹義的機器語言、程式設計)為目標。

二十多年來的電子、電腦的資訊工業發展,由於忽視科技的文化面向,且不重視科技與人文對話的傳播問題,使電腦這個媒介所承載、傳輸的中文內容之相關主題被忽略了。證諸國家的資訊科技政策亦然,其中頂多針對中文資訊交換碼的問題進行討論、研究。但,大多僅止於碼的交換,而未涉及文字與文化的關係,以及電腦科技對中國文化之影響等。唯一觸及此方面的研究,只有早期在文建會等機構支持下的國字整理小組,在跨電腦科學、文字學等領域的數位教授合作之下建立了基本研究資料,後因人事變遷(主要是政府易人、政策不支持、經費無著落等因素),而未繼續下去。

近年來,國際間倡行區域經濟合作模式,更因網際網路科技的助長,使各國政要在國際政經會商之中,不得不針對英美(尤其是美國)等國的商業文化之全球影響提出抗議。各國政府在國內,亦開始思考本國文化面臨英文強勢文化影響之定位問題。在網際網路使用的文字中,英文早已成為主流。此趨勢立即威脅到非英語系的地區和國家。以非拼音文字的漢字為例,台灣、大陸、日本、韓國等就面臨電腦無法完全處理漢字的技術問題,及網際網路更無法立即直接轉換漢字和英文的困境。語言文字實為國家民族文化的存亡絕續命脈。就人類文化的發展來看,沒有一個國家,沒有一個民族願意放棄自己的語言文字;也沒有人希望別人的語言文字在人類進化過程中衰亡。基於這樣的理念,世界標準組織(International Standards Organization)下的中日韓文(CJK)工作小組,十多年來努力研討電腦處理漢字的技術問題。

事實上,目前網際網路的使用不如一般所言的簡易、方便,亦不似許多學者、教授所假設的全球四通八達、通行無阻。不只在技術上有資訊輸入、傳送、擁擠等問題,一旦牽涉到所使用的語文時,問題就變得更形複雜。以中文為例,任何中文的資訊只侷限於相同碼或可以轉換碼的中文作業環境下才能流通、交換,一旦跨到不同系統、不同語言的作業環境時,必然出現諸多問題。除了碼的問題,目前中文的缺字問題也是一個瓶頸,這正是中日韓文工作小組努力解決的研究課題。

三、語言文字的文化意涵

語言是人類社會傳統延續的工具,尤其是思想表達的工具(the tool of significantexpression)Edward Sapir (1884-1939)認為,語言是透過學習而來,有其文化功能【Sapir, 1949:4】,文化或可說是一個社會所為、所想(what),而語言則是表達思想的行徑(how) Sapir, 1949:218】。但是使用同一語言的人,如果其地理環境、政經條件不同,其文化亦可能有異【Sapir, 1949:215】。至於書寫的文字則是語言認知的具體表現(representation)。中國文字的發展實受歷史文化的深遠的影響。隨著時代的變遷,語言文字也會自然地不斷改變,如果因為政策的人為推動,其改變更將明顯。此可由中國大陸的簡化字政策證明。周志文【1992:51】指出,文字和文化一樣,是一種有機體。但處身文字變化之中的人常以自己的角度看別人,例如:

「……對於習慣繁體字的台灣中國人而言,大陸流行的簡化字不僅不易明白,而且充分反應了大陸鄙俗、粗野的社會習慣,令人無法適應,而對習慣了簡化字的大陸同胞而言,台灣的繁體字則代表了虛張聲勢的文明,矜誇不實而食古不化的文化特性。」

但是,嚴格來說,上例呈現的僅在語文表達的雅俗差異,誠如前面提及Sapir所說,同一語言的使用者因地理、政經環境不同而呈現不同的文化風貌。但是就所使用的語言本身而言,它並未被他種語言取代。

如果遭到外力影響或政策推動,一個族群的語言文字極可能逐漸被遺忘而消失。如今,網際網路的英文強勢外力,以及教育部的英語教學政策,加上語文能力普遍低落的情形,未嘗不是一種原有語文遭吞噬的先兆!

四、語文應用能力低落的警訊

去年12月下旬兒童日報上刊出一則短文,文中提到作者為了催促孩子吃早餐,情急之下一句話用了四種語言。這句話是:「你要『卡緊佳』啦!這麼『歐依喜內』的東西,你應該像Cookie Monster一樣Am Am Am Am一下子吃完。」(註:Cookie Monster是芝麻街節目中的貪吃布偶。)這句話如果正確通俗的講是:你要趕緊吃啦!這麼好吃的東西,你應該像芝麻街裡的貪吃布偶一樣大口大口的,一下子就吃完了。

這個例子雖然只是報紙上所載,近年來卻常反應在我們生活周遭。中英夾雜、中日夾雜的語言應用現象到處可見;大眾傳播媒體(尤其是電視、廣播)的新聞播報及各類節目如此,市招廣告更是如此,而政府官員、學者專家、大學生,甚至販夫走卒也開始流行這樣說話,網際網路的中英夾雜應用則更是普遍。

以網際網路上去年426日至57日期間新聞討論群(news group) 的媒介版為例,張貼的文章即有「……他只是一個reporter……要建構別人成為你認知的copycat……」、「……觀此封post可知……」「OH! SHUT UP!這篇文章POOVERSEAS, OK?……」「還有一堆記者就地烤起肉,一點Sense也沒有!!!!!!

中英夾雜的語言應用或因大眾傳播媒體及網際網路而普及,教育部推動小學生學英語的政策更將是推波助瀾的關鍵因素。不過,資訊時代,真正令人憂心的是:多語言夾雜的語用環境下,本國語言何去何從?尤其是在網際網路之前,國人的國語文程度已有低落現象,而近年來高中畢業考大學的人,幾乎人人寫錯別字。事實上,大學生的寫作程度亦是逐年低落。追根究柢,國語文教學及研究長期不受重視為主因;師資培育一直只侷限於師院體系的語教系,而沒有普遍設置中文語言學系、研究所或中文語言學院。多年前唯一以中文語言學為重點的清華大學中文系也改為中國文學的取向,而近年來國內少數成立的語言學研究所則多以西方語言學為重點,很少人專治中文寫作、語法、語意等研究。

另外,大眾傳播科系的課程中,語言學缺席數十年,語意學一門亦僅在二十多年前開設過。近年來,批判、反制的思潮流行,諸多不了解寫作課程內涵的教授甚至主張減少授課時數,代以只強調講授思想、邏輯思維方去而摒棄多寫多改的語文寫作教學。至於應用文的寫作、報告寫作、會議紀錄寫作、科普寫作、技術寫作,乃至開會、小組討論等的語言應用,幾乎不曾出現在大學課程之列,而中小學的應用文、作文教學亦多流於公式操練(像才藝教室的作文班一樣),往往磨蝕不少青少年對寫作的興趣。中小學國語文成績的低落可由熊智銳一文看出端倪。總之,語文教學一直缺乏由小學到大學的整套規畫及執行方案,長此以往,加上網際網路的助長,各級學生的語文程度實在難以提高。

以前述網際網路上新聞討論群的媒介版為例,不少文章的錯別字顯而易見,如「深值(植)人心」,「是不是能在(再)住下去」,「嘩(譁)眾取寵」、「諾(若)是在國外」、「其來有致(自)」、「很(恨)不得」、「浪廢(費)空間」、「度(杜)決(絕)」等。其中有些是撰稿人不知正確用字,有些則可能是以注音符號輸入法找到「音似」的錯字。無論原因為何,寫作者呈現的作品即代表其語文水準。由此可知,這些大學生的語文水準不怎麼高明;連簡單的字都會寫錯。而國人不求甚解、馬馬虎虎的態度,更將因電腦科技的普及而加速語文應用時的以訛傳訛,形成語文傳播的惡性循環。

五、小結

綜合前述討論,本章的立論前提即在:語言文字是一個族群的傳播溝通工具,是國家民族歷史文化傳承的媒介,更是全球化、國際化中表現個別特色、生存所依的籌碼。如果我們不再以中文溝通、書寫、閱讀,我們不再以中文思考,那麼我們可以完全拋開故宮的收藏、丟掉今天所有中文的書籍、文物……我們還剩下什麼?在英語因網際網路加速全球化的潮流下,歐美及日本的漢學研究者努力開拓網際網路的漢字交流空間,而尊重各國文化特色、保存各自語文的網際網路技術亦正在研發之中。這些透露著什麼訊息?我們該有什麼應變?網際網路的傳播意涵為何?以及網際網路中文內容的傳播問題等都是本章探討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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